爵士筆法

《聖誕冥想》

      「叮，叮噹(嗝~)，叮，叮噹，酒瓶聲多響亮，(嗝~)你看我他媽不避風霜，
面容多麼慈~~祥~~」老頭子顫抖的右手抓著玻璃瓶，把入喉的咕嚕聲當作歌曲
的結尾。

      他用左手撐在牆上，身體向前傾斜的站在昏暗的街燈下小解了起來，一邊
轉頭對身旁寵物說道：「魯道夫，下次停旁邊一點，等等被條子抓到，我會成
為第一個被調回北歐總部的人你知不知道？哈哈！你這個紅鼻子。」

      寵物把整日的無奈從喉嚨經由脖子壓低音量的低鳴了出來。多年來牠都是
這樣的配合著人們口中和藹的這個傢伙。

      「喔依喔依喔依~~~」紅藍交互閃映的燈光突然從遠而近的往老頭耳洞裡
鑽了進來，似乎比寒風還來得狡黠。

      一輛車駛來後急停在他的身旁，聲響瞬間消逝，留下了霓虹燈還在刺著眼
。一個身影走了過來。老頭在他近身之前便大喊：「噢，噢，噢，關燈好嗎？
這裡是廁所，舞池在那邊~~」

      他緩慢的整理好褲襠之後，把左手往紅袍上抹了抹，再伸到嘴旁擦了擦溢
出的伏特加，然後揉揉視線模糊的眼睛。在閃爍的燈光中，老頭逐漸看清對方
的樣貌。

      「先生麻煩你，行照駕照。」那眼前的傢伙低著頭拿出台機器，邊按著邊
走過來。

      「該死！還真是個條子！」老頭身體裡一半的酒精瞬間從毛細孔中奔逃四
逸。他看到眼前的是個穿著整齊制服的警察。

      「先生，我懷疑你酒駕，請把身分證拿出來！」堅毅的語氣斥令著，那頭
還是冷漠的低著。

      「酒什麼駕，你他媽哪隻眼看到我喝......」忽然，他看到了右手還黏握著
證據，他趕緊把瓶子塞到魯道夫的鹿角上。張開空著顫抖的雙手。

      「沒，沒事，那是魯道夫喝的，你看，牠喝到鼻子都紅了。哈哈~~」老頭
拍拍鹿角，示意寵物該一起演戲。寵物低鳴了出來。多年來牠都是這樣的配合
著人們口中親切的這個傢伙。

      「還有，在路邊小便就是妨礙風化，所以我一樣要開你...」那警察在抬起
頭後，從帽子底下慢慢清晰的視線中，看到了眼前這個景象。

      他嚇呆了。

      這神智不清的老頭身材圓滾滾的，白色的大鬍子在嘴巴以下全是濕淋淋的
，儘管髒兮兮的，但那紅袍和紅色寬大褲子就跟傳說中一模一樣，和小時候記
憶裡看到的都沒變！而旁邊停著的不是車，竟然是一群......鹿？

      老人見他看自己看到呆了，才發覺這可能是一個菜鳥警察，血液裡剩餘的
一半酒精便開始轉化成逃跑的邪念。

      「是阿！我叫尼古拉，噢，還有我的可愛夥伴們。」尼古拉揮揮手示意身
後的寵物們。「嘿！跟警察先生打聲招呼吧！」

      寵物配合著一起低鳴。

      「所以，你真的是...」

      尼古拉看見那警察邊疑惑著，手指竟然還職業病般的止不住按著查詢機，
趕緊接著說道：「是阿！我是！呃...你...手上那台是查詢機吧？」

      「噢，是、是阿！查身分和記錄用的」菜鳥警果真老實回答。

      「正巧，我也有個特別的『查詢器』，可以查往年的送禮紀錄喔！在這家
家都關起門拆禮物的夜晚，可比你那有趣多了！你要不要看看？」尼古拉挑起
眉毛笑著。

      「真的嗎？我可以看嗎？我都快忘了我的童年了！」這是他從警以來最興
奮的夜晚。

      「當然。你等著阿！」尼古拉轉身往雪橇方向走去。

      在短短的步伐裡他有一度想騎上車馬上飛奔而去，警車再快也飛不上天的
是吧？這白癡警察想開聖誕老人罰單？到底是誰喝醉阿？但要是逃逸公函被總
部收到，那可是會扣薪水的呀！這麼冷的天缺少買伏特加錢那還得了！

      他搖搖晃晃扶著一隻隻的鹿柱到車旁，把飄忽發熱的肥胖上身塞入坐駕缺
口。再拔出來時，手上已經抓著一株植物。夜晚雖冷但其實沒有什麼風，那株
植物卻在顢頇的腳步中被抖著過來。

      員警終於看清了，那樣貌熟悉的株圓莖植物上頭有著大片的綠色葉子，和
一顆顆白色的漿果。

      「瞧好嘍，我來查查看你喔！」尼古拉熟練的摘下其中一顆漿果，要這傻
小子握在右手手心裡。警察好奇的接過來照做了。他先是感到握拳的手掌中央
的果實有些黏性，沒過多久，指縫中射出了幾道七彩的光芒。員警感到相當詫
異，不由自主的盯著手退了幾步。

      「先別打開！再握緊一點！」尼古拉知道任何人的下一步動作就會是張開
手掌，於是搶先發聲制止。他只好握得更緊些，但心裡還是感到驚奇與擔憂。
再過個十來秒，那七彩瞬間轉為白色，然後迸發出更炫目的光芒。這時街燈和
警示燈已經黯淡成黑夜裡的多餘了。

      「好！就是現在，往牆上丟去！」尼古拉大喊！
      警察把奇特的發光漿果奮力砸往牆上，左手原先還拿著的查詢機也在同時
落了地。在那麼一剎那，他只是想趕快拋掉這讓心臟異常跳動的果實，壓根忘
了他到底是二十五歲的巡街員警，還是五歲的好奇小鬼。

      當漿果碎散在牆上後，照亮街道的白光又倏地變得柔和，與昏黃的路燈再
度融為一體。
      「呵呵，出現嘍。」尼古拉抓抓鬍子。
      牆上開始出現奇妙的畫面。
      警察發覺了「這...這不是我小時候？」他失聲叫了出來。

      沒錯！也是酒醉老頭的把戲。

      「嗯~~我們來看看警察先生的童年呦！」

      在冷空氣簇擁下，街道裡的老人和年輕小夥子一起盯著巨大的螢幕映像。

      「你看看，三歲那年我開始送你禮物，我送你的是...噢，有了，是...玩
具手槍！」

      「對對對！我還記得它！唉呀，可惜被我鄰居玩壞了！」員警眼睛發亮
的惋惜著。

      老頭知道自己已經無罪了！「接下來，四歲和五歲分別送你的是...嗯...
出現了，噢，是...手銬與哨子組和...電池警車...」

      「哇！太神奇了，你看，陪我玩的是我爺爺和奶奶耶！」警察興奮的看
著自己小時候的情景。

      「噢，不知道爺爺在天上過的好嗎？」

      尼古拉卻在心裡犯嘀咕：「難怪你會當警察，原來他媽是我送錯禮物！
不管怎樣，該翹頭了！」

      「呃，我說警察先生，我很開心能帶給你美麗的夜晚，但我還忙著送禮
呢！你瞧後面車上那一大袋禮物！」尼古拉往身後比去。

      「這麼快就要走啦？我還沒看夠呢！」傻警察還依依不捨。

      「你忍心孩子們沒能收到那種表情嗎？」老人學著孩子無辜的臉。

      「這樣吧，這株就留給你當禮物吧！反正我家裡後院還有一大片樹群呢
！」尼古拉和顏悅色的說著。這不需要演戲，畢竟這麼多年來哄小孩跟喝伏
特加是一樣的家常便飯。

      「真的可以嗎？」

      「當然！你想看就按照我剛的步驟做就能放映了！你是我唯一送過禮的
大人喔！」尼古拉堆砌出慈善的表情，就像電影裡的紅袍老人那樣。他把植
物整株遞給警察，然後轉身快步再往雪撬走去。這次的腳步加快了許多。

      「太好了，謝謝你！再見阿！」警察開心的把左手上剛拿到的植物緊緊
握著，讓空著的手高舉過頭向老人致意。

      老頭迅速跳上雪橇，學政治人物那樣揮揮榮耀的右手向警察告別，左手
暗地裡狠拉韁繩，寵物們受了疼一齊奮力奔向天空。

      斜放在鹿角上的酒瓶散發出的酒燻得魯道夫眼睛發澀，在領頭起身後，
牠腳步踉蹌，後方的鹿群們便跟著搖晃上天，導致車身劇烈晃動。就在雪橇
底部快離開圍牆的上緣時，不慎擦撞到最高處的磚頭。

      升上高空後，尼古拉看著卡在魯道夫角上的酒瓶向下掉落......

      「哈哈哈！看到沒夥伴們，這是我第一次把大人騙得團團轉呀！」完全
清醒的尼古拉把肥胖的身軀側出車身，對著逐漸縮小的菜鳥警察身影大喊：
「小夥子！下次記得開單呀！哈哈！老頭子祝你聖誕節快樂呀！」

      「夥伴們！你們看，連車身都跟我的心境一樣輕盈了呀！」尼古拉開心
的脫下紅色的軟帽，往臉上把僥倖的汗珠全擦去。

      「咱們送禮去吧~~~」

      寵物們一起長鳴了出來。多年來牠們都是這樣的配合著人們口中帶給人
們幸福的這個傢伙。

      從寒冬天空傳來的嘲笑聲中，年輕警察望著雪地裡和酒瓶一同落下的一
大袋禮物發愣。

      「聖誕...快樂！」小夥子傻笑的低聲回應。